一
殿内炭火依旧烧得旺,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。
那种冷,比窗外的冰雪更刺骨,是从心里漫出来的。
“陛下,”高福小心翼翼地问:
“晚膳时辰到了,是否传膳?”
杨侑没回答。
他忽然抓起案上那本奏章,狠狠摔在地上!
“传什么膳!”
他低吼道,“朕吃得下吗?!”
奏章散开,纸页飞扬。
高福吓得又跪下了。
杨侑胸膛剧烈起伏,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飘落的纸页。
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,像无数只眼睛,嘲笑着他的无能,他的窘迫,他这傀儡般的帝王生涯。
良久,他颓然坐回椅中,声音嘶哑:
“传吧。”
二
魏王府,听涛阁。
雪夜。
杨子灿没点太多灯,只在书案上放了一盏琉璃罩油灯。
灯火如豆,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,拉得细长而扭曲。
他正在看一封电报。
电报是从铁门关来的,殇亲自发报:
“李二扩军至三千,私练骑兵。阿兰部已归附,赠良马五百匹。”
“波斯‘商队’实为探子,擒三人,供出西突厥欲联吐蕃共图河西。”
“可否借刀杀人,引波斯攻铁门关,耗李二实力?”
杨子灿看完,将电报译稿凑到灯焰上。
火舌舔舐纸张,迅速卷曲、焦黑,化为灰烬。
他提起笔,在一张纸条画了点线符号:
“盼其壮大,静观其变。”
然后,将其塞进一个小铜管,走到窗边一个大铁管旁打开一个小机关,将其扔了进去。
窗外,大雪纷飞。
“王爷。”
身后传来轻唤。
杨子灿回头,见图不知何时进来了,站在阴影里,像个幽灵。
“查清了?”
杨子灿走回书案后。
“查清了。”
图的声音平静无波:
“云定兴联络的旧族,共计四十七家,其中关陇二十四家,山东十三家,江南十家。”
“这些人手中,明面控制的田产约八百万亩,隐户不下二十万。”
“暗地里,他们还与突厥、吐蕃、高句丽余孽有走私往来,主要是盐铁、军械。”
“胃口不小。”
杨子灿笑了,“继续。”
“朝中,已有十三位官员明确倒向云家,包括两位侍郎、五位郎中、六位地方刺史。”
“军中,右武卫将军赵行道、左候卫中郎将张瑾城等七人,与云家过往甚密。”
“太后那边呢?”
“太后近月召见云定兴五次,每次都在长寿殿密谈超过一个时辰。”
“谈话内容不详,但长寿殿的宫女说,曾听见太后说‘皇帝不成器’‘驸马跋扈’等语。”
杨子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。
图继续汇报:
“还有一事。三日前,太医署令巢元方秘密入宫,为陛下诊脉。诊断结果……只有太后和巢元方知晓。”
杨子灿动作一顿:
“巢元方怎么说?”
“巢太医出宫后,直接回了药庐,闭门不出。”
图顿了顿。
“但我们的人买通了他一个药童,得知巢太医那日回来后,独自在药房坐了半宿,长叹数声,说了一句‘天命乎?人事乎?’”
阁内陷入沉默。
良久,杨子灿缓缓道:
“陛下他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