荡荡的殿宇,往日百官朝贺的景象犹在眼前,此刻却只剩梁柱上盘旋的燕雀惊飞。
钧州军的招降声顺着宫墙的堞口飘进来,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禁军的抵抗意志。先是神武门的三百甲士扔下了长枪,接着是西华门外的弓弩手解下了箭囊。那些曾在御道上接受检阅的锐士,此刻正排着松散的队列,被缴械后沿着长街走去,甲胄在石板路上拖出刺耳的声响。
当最后一阵金铁交鸣从午门方向传来时,皇帝缓缓摘下了十二旒的冕冠。玄色的帽缨垂落在龙袍前襟,如同凝固的血痕。他想起三个月前皇甫云在钧州誓师时的檄文,那些关于清君侧、安黎元的字句,此刻正化作玄色的潮水,从四面八方漫过宫墙的朱漆栏杆。
殿外的日晷阴影已指向未时,天光却依旧灰蒙蒙的。皇帝忽然听见自己干涩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,惊起了梁上栖息的寒鸦。他伸手去扶案头的玉玺,指尖却在触到冰凉玉质的瞬间停住——阶下传来了甲叶相击的脆响,玄色纛旗正从殿门的拱券下缓缓升起。
残阳如血,染红了奉天殿的琉璃瓦。大宇皇帝姬子云褪去十二章纹的龙袍,只着一袭素色常服,双手高捧传国玉玺,一步步走出午门。御道两旁的禁军甲胄森严,却无一人敢抬头看他——这位曾经九五之尊的帝王,此刻正走向宫门,走向那个权倾朝野的男人。
大宇皇宫的朱门在他面前缓缓敞开,皇浦云身着将军盔甲,立于丹墀之下。他看着阶下形容憔悴的皇帝,眼中没有嘲讽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。姬子云喉头滚动,将玉玺举过头顶:皇浦公,朕...愿禅位于你。
玉玺上的受命于天四个篆字在残阳下泛着冷光,皇浦云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。他上前两步,并未去接那方玉印,反而屈膝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半礼:陛下乃天命所归,玉玺自当由陛下执掌。
姬子云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错愕。皇浦云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老臣历经三代君王,所求不过江山稳固。如今北境未宁,陛下若此时退位,恐生祸乱。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李烨苍白的面容,陛下仍是大宇的天子,只是...这个是姬子云万万没有想到的,他心里认为皇浦云不仅要自己的帝位,还有可能要自己的命。
只是什么?姬子云的声音发颤。
只是朝政暂由本将军打理,然后由六部执行。皇浦云直起身,袖口的金线蟒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,陛下安心在宫中静养,四时祭祀、祖庙香火,皆不可废。
玉玺从姬子云颤抖的手中滑落,地一声砸在青石板上。他看着那方象征天下的玉印在皇浦云脚边滚了半圈,终究是无力地瘫坐在冰凉的石阶上。原来他连禅位的资格都没有,皇浦云要的不是这个龙椅,而是一个活着的、听话的傀儡帝王。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进京吗?是源于你太多的猜忌。原本我打算平定整个大宇,让陛下你一统大宇。怎料你却频繁背后捅刀子。”
皇浦云弯腰拾起玉玺,轻轻放回李烨怀中。冰凉的玉质贴着胸口,李烨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,只听那权臣在他耳边低语:陛下,起驾回宫吧。明日早朝,老臣还等着陛下降旨呢。
姬子云听完那叫一个后悔啊?是自己的疑心和贪念害了自己,害了大宇。
暮色四合,宫灯次第亮起,将姬子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他捧着那方沉重的玉玺,一步步走回这座名为皇宫的牢笼,身后是宫门沉沉的朱门,以及整个大宇王朝无声的落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