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腥味的豺狗,扑到了我们村!”
“他们说,黄巾贼待过的村子,土地都沾了‘逆气’!说我家的田是‘逆产’,朝廷要收没!我爹,我那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爹,哆哆嗦嗦地从房梁的暗格里,请出用一个油布包了又包、我们侯家传了三代的田契和地契。那纸都黄了,边角都磨损了,上面的字迹还是我曾祖时,官府发下的,有官印!”
“我爹跪在蔡讯的马前,双手把契书捧过头顶,磕头如捣蒜,老泪纵横:‘士家明鉴,士家明鉴啊!这地是祖上传下来的,清清白白,有官府早年验过的红契为证啊!求士家开恩,给小人一家留条活路吧!’”
侯三的脸上肌肉扭曲,仿佛再次目睹了那骇人的一幕。“蔡讯就在马上,用马鞭梢,像拂去灰尘一样,轻轻把我爹手里视若性命的契书打落在地。他看都没看那契书一眼,只从牙缝里嗤笑一声:‘伪造官契,勾结逆匪,罪加一等!’然后……然后他身后就窜出来两条恶犬一样的家奴!”
他的声音骤然拔高,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痛苦:“他们手里的水火棍……碗口粗的硬木啊!照着我爹的腰,他的腿,他的背……就那么抡圆了打下去!我爹的惨叫……我爹的惨叫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……我扑上去想拦,被一脚踹在胸口,半天喘不上气。我娘哭喊着想去护着我爹,被一巴掌扇倒在泥地里……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,看着我爹抱着头,蜷缩在地上,最初还能惨叫,后来只剩下闷哼,再后来……就只剩下一滩软肉,偶尔抽搐一下。血……好多血,从他嘴里、鼻子里、耳朵里流出来,染红了他身下的黄土。那些畜生……他们直到我爹彻底不动了,才喘着粗气停下来。蔡讯在马上,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,擦了擦手,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,淡淡地说:‘老的解决了,小的也别留后患。’”
“我叔父……我叔父是个读过两年乡学的,有点烈性。他偷偷跑了,想去宛城,去郡守府告状。他说这天下总有讲理的地方。”侯三的眼泪早已流干,此刻眼眶里是一片可怕的干涸的赤红,“可他还没走出三十里,就被蔡家的人追上了。五花大绑,嘴里塞满烂布,头上套了黑布袋。三天后,隔壁村赶集的人回来说,在宛城市口的木杆上,看见一颗人头,下面的罪名牌写着……写着‘黄巾余孽侯氏,煽惑乡里,斩决示众’。那是我叔父……他们连个全尸都没给他留啊!”
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,不是因为寒冷,而是因为那焚心蚀骨的记忆。“这还不算完……这还不算完啊!”他嘶喊着,声音已然破裂,“当天晚上,一群黑影摸到了我家。火把……他们扔了火把!茅草顶,土坯墙,沾火就着啊!我婆娘……我那天杀的婆娘,抱着我们那对才三岁和满月的娃,被困在里屋……火那么大,烟那么浓,我听见她在里面哭喊我的名字,听见娃儿们吓得哇哇大哭……我想冲进去,房子已经烧成了火笼子,房梁‘喀喇喇’地往下塌……邻居几个汉子死死拖住我……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,看着我家的三间房,和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,一起烧成了冲天的火光,最后剩下一堆冒着黑烟的、焦黑的木头和土块……”
侯三的声音低了下去,变成了一种空洞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呢喃:“第二天,我在那堆灰烬里扒拉……扒拉了一天一夜。找到几块烧得缩成一团的、黑乎乎的东西……我认不出哪块是我婆娘的,哪块是我娃儿的……都混在一起了……都成了灰了……”
庭中死寂一片,只有雪花落地的沙沙声,和侯三那破碎不堪的、非人的低语。许多人偏过头去,不忍卒听。
“我也活不成了。”侯三忽然怪异地笑了一下,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万倍,“他们打折了我两根肋骨,把我扔在村口的乱葬岗,等着野狗来啃。我命硬,没死成。爬着,一路乞讨,到了宛城。我想投军,我想着,只要给我一把刀,让我吃上一口军粮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