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先从户曹与仓曹开始,相关文书账册已备于东厢房,各曹主事皆在此候命,议郎可随时询问。”
一行人穿过仪门,绕过正堂,来到东侧一溜廨署。这里原是郡府存放档案文书之处,如今特意腾出最大的一间,作为核查场所。屋内收拾得极为整洁,北墙下整齐码放着数十个木架,架上堆满简牍,按年份、类别分别标签。中央铺着崭新的蒲席,设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几案,案上已备好笔墨、削刀、算筹。南面开着一排高窗,晨光透入,将室内照得通明。
崔钧在案后主位跪坐,曹寅陪坐左下首,各曹主事则按序列于右侧。黄忠按刀立于门外,四名郡兵守住廊下。
“开始罢。”崔钧淡淡道。
户曹掾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吏,姓陈,面庞清瘦,指节因常年执笔而微微变形。他起身捧上一卷厚重的简册,恭敬置于案上:“此乃建宁四年九月至今,南阳郡三十六县户口总录。请崔公过目。”
崔钧展开简册。缣帛质地细腻,字迹工整如刻。开篇是总纲:南阳郡,辖县三十六,户四十三万七千五百四十一,口二百一十九万八千七百二十三。这是去年上计时的数字。接下来是各细分项:当年新生、死亡、迁入、迁出;当年成丁、入老;当年因战乱、灾荒逃亡、死亡的具体人数,分县列明,甚至精确到个位。
崔钧的目光停在“因黄巾乱逃亡、死亡”一栏。数字触目惊心:全郡因战乱直接死亡者七万三千余人,逃亡失踪者十一万四千余人,合计近二十万。其中又以宛城、叶县、鲁阳、犨县、博望等战场所在县损失最重。
“这些数字,可经核实?”崔钧抬头问。
户曹掾躬身答道:“回崔公,此数字乃各县长吏逐级上报,并经郡府督邮复核。战后郡府曾派员赴各县乡亭,与三老、啬夫、游徼共同查验,虽不敢言分毫不差,然大体可信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战后至今,郡府已招回流民四万三千余人,新安置无主之田,另收容各地流入南阳之灾民约三万人。这部分新增人口,已另造册备案,尚未计入总户数。”
这是孙宇的高明之处——将战乱损失与战后恢复分开统计。既如实反映了惨重损失,又清晰展示了政绩。
崔钧点点头,继续往下看。接着是田亩册:全郡垦田总数,官田、民田、赐田、屯田之分;去年因战乱抛荒的田亩数;今年已复垦的田亩数;各豪族庄园占田数目(虽不可能完全准确,但列出了官府掌握的登记数字);以及……麓山一带新辟的“张震屯”田亩数,三千顷,标注为“安置流民,官督民办”。
“这张震是何人?”崔钧看似随意地问。他离开帝都前,是见过奏报的,自然知道张震是谁。
曹寅接口道:“回议郎,张震乃南阳黄巾军中人,原是张曼成的下属,张曼成死后便率众投降,便将麓山一带无主荒田拨付其耕种,许其招募流民,立屯自治,每年按收成三十税一上交郡府,余者自留。此举既可安置流民,又可垦复荒田,增加赋税。”
解释合情合理,将“黄巾余部”完全包装成了“受灾流民”。崔钧不置可否,继续翻阅。
然后是赋税册。这部分最是触目惊心:去年因战乱,全郡田租、口赋、算赋、更赋等各项正税,实收不足往年的三成。而郡府支出却暴增——军费、抚恤、赈济、城池修复、以工代赈……林林总总,账面上出现了巨大的亏空。
“这些亏空,如何填补?”崔钧问。
仓曹掾此时起身答道:“回崔公,主要来自三处。其一,郡府历年积蓄;其二,向本地豪族借贷钱粮,约定了息率,待赋税恢复后逐年偿还;其三,蔡家、黄家等数家大族,捐赠部分钱粮,不索回报。”
借贷有息,捐赠无偿——这既显示了豪族的“深明大义”,又为将来可能的经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