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非……有人将他的行踪泄露出去。谁最希望他死在南阳?或者说,谁最希望“朝廷使者死于黄巾余孽之手,南阳太守护卫不力”这件事发生?
袁家?他们举荐自己出使,若自己死了,固然可以攻讦孙宇,但似乎代价太大,且难以完全控制事态。孙宇?他若想杀自己,何须假手于一个明显失控的王境?赵空那最后一刻才出现的救援,太过巧合,反而显得刻意。是示威?是施恩?还是真的只是巧合?
还有赵空那身修为……崔钧虽不精武艺,但出身博陵崔氏,见识不凡。他清晰地记得那青色太极图虚影浮现时,自己灵魂深处泛起的颤栗与宁静交织的奇异感觉,那是近乎“道”的显现。也记得王境那毁天灭地的昏黄光球,在赵空那轻描淡写的一步、一指面前,如何冰消瓦解。那种举重若轻、近乎碾压的实力差距,让他对南阳,对孙宇兄弟的评估,不得不再次拔高。
这绝非仅仅是一郡守、一部尉那么简单。他们手中掌握的力量,恐怕远超朝廷诸公的预料。
正思忖间,门外属吏禀报:“议郎,南阳郡丞曹寅曹公来访,言奉孙府君之命,前来商议核查事宜,并呈上相关文书账册目录。”
崔钧收敛心神,整理了一下衣冠:“请曹郡丞前厅相见。”
前厅中,曹寅已等候在此。他依旧是那副谦和谨慎的模样,深青色官袍一丝不苟,见到崔钧,立刻趋前见礼,态度恭谨而不卑微。
“下官曹寅,奉府君之命,特来拜见崔议郎。府君言,议郎远来辛苦,又受惊扰,本当亲来致歉慰问,然虑及朝廷规制,为使臣清静,暂不便亲至驿馆。特命下官前来,一则是为今日落雁谷之事致歉,护卫不周,令天使受惊,实乃郡府之过;二则是将郡中一应文书账册目录呈上,议郎欲核查何项,何时核查,但凭吩咐,郡府上下,必定全力配合,绝无丝毫延误隐瞒。”说着,他双手奉上一卷写得密密麻麻的简册。
崔钧接过,展开略一浏览,心中又是一动。目录分门别类,极其详尽:户曹之户口、田亩、赋税;仓曹之钱粮出入、库藏清单;兵曹之郡兵员额、装备、屯驻;甚至还有工曹的城防修缮记录、方城山府学的支用账目、战后流民安置与“以工代赈”的明细……林林总总,几乎将南阳郡过去一年的大小政务囊括无遗。账目时间清晰,条目罗列,看起来坦荡无比。
“孙府君……真是有心了。”崔钧合上简册,看着曹寅,“如此详尽,核查起来怕是要耗费不少时日。”
曹寅躬身道:“府君有言,朝廷使者按察,乃是为朝廷掌地方实情,为生民计。南阳百废待兴,庶务繁杂,或有疏漏不妥之处,正需天使明察指正。无论耗时多久,郡府必当悉心配合。府君还交代,若议郎需要调阅原始凭证,或需询问相关吏员、乃至走访民间,郡府皆可安排引导,只求能还朝廷一个明白,也给南阳一个公允。”
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表明了配合态度,又将“公允”二字轻轻点了出来。
崔钧沉默片刻,忽然问道:“曹郡丞,依你之见,南阳当下,最紧迫之事为何?孙府君最为忧心者,又为何事?”
曹寅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,略一沉吟,恳切答道:“回议郎,最紧迫者,莫过于‘安定’与‘生机’二字。去岁战祸,南阳元气大伤,百姓流离,土地荒芜。今岁虽粗安,然根基未稳。府君最忧者,一忧天时不顺,再遇灾荒,则赈济无着,民复生乱;二忧地方豪右与归附流民未能尽数融合,偶生摩擦;三忧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些,“忧朝廷不解南阳实情,或求治太急,或听信非言,致使政令反复,令稍有起色之局面,再生动荡。此非仅为孙府君之忧,亦是我等南阳属吏,乃至万千盼安定之百姓所共忧也。”
这话说得颇为直白,甚至有些冒险,将地方对朝廷可能“不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