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时?”蔡邕看着她。
“该何时便何时。”蔡之韵微笑,“父亲和孙府君自有安排,女儿听从便是。”
这话说得恭顺,但蔡邕听出了其中的淡然——那不是认命,而是通透。他心中既欣慰又酸楚。欣慰的是女儿懂事,酸楚的是,这般灵慧的女子,终究要成为政治联姻的棋子。
“为父与孙建宇谈过。”蔡邕放下陶碗,望向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山峦,“他答应,婚后你仍可来府学读书,也可继续整理典籍。若不愿住太守府,可在城西别院独居——他给你自由。”
蔡之韵眼中闪过讶异。在这个时代,女子出嫁后便要以夫家为天,能得如此承诺,确是罕见。
“孙府君他……”她斟酌着词句,“为何待女儿这般宽容?”
蔡邕沉默良久,才缓缓道:“因为他敬你。”
“敬我?”
“敬你的才学,敬你的心性,也敬你……身处命运洪流中,仍能保持的清醒。”蔡邕转身面对女儿,苍老的眼中满是慈爱,“之韵,为父一生阅人无数。孙建宇此人,表面冷硬,内里却有其原则。他不屑用欺瞒手段控制人心,宁可明码标价地交易,也要给双方留一分体面。”
蔡之韵想起那日孙宇来下聘时的情景。他确实没有甜言蜜语,没有虚假承诺,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,给出选择。这种近乎冷酷的坦诚,反而让人感到……安心。
至少你知道,他是什么样的人。
山道传来马蹄声,清脆地敲击着湿滑的石板。雾气中,一骑身影渐行渐近,马上之人披着墨色斗篷,身形挺拔如松。
是孙宇。
蔡邕和蔡之韵都有些意外。按礼制,婚期未定前,未婚夫妻不宜多见。孙宇这般清晨独自上山,显然有要事。
马在学舍前停住。孙宇翻身下马,斗篷掀起时,露出里面玄色深衣,衣摆处沾满了泥点,可见一路行来不易。他解下斗篷递给随从,露出清俊的面容——眼下有淡淡的青影,显然又是一夜未眠。
“伯喈先生。”孙宇先向蔡邕行礼,又转向蔡之韵,微微颔首,“蔡姑娘。”
“孙府君清晨上山,所为何事?”蔡邕问。
孙宇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:“雒阳将遣御史崔钧核查南阳政务,十日后抵达。届时恐怕会来府学巡视,还请先生早做准备。”
蔡邕接过帛书细看,眉头渐皱:“崔钧……可是崔烈之子?此人以刚直苛察闻名,若来府学,必会查验生徒身份。那些黄巾遗孤……”
“这正是我担忧的。”孙宇直言不讳,“崔钧此行,受袁隗指使,专为找南阳的把柄而来。府学收纳黄巾子弟之事,若被他抓住,可大可小。”
蔡之韵在一旁静静听着。她注意到,孙宇说话时目光清明,既不掩饰困境,也不推诿责任,只是陈述事实,寻求解决之道。这种态度,让她心中某处微微松动。
“孙府君有何打算?”蔡邕问。
“两条路。”孙宇竖起两根手指,“其一,在崔钧到来前,将那些孩子的身份文牒全部‘洗白’——我已经让曹寅在做了,会给他们编造合理的流民出身,父母籍贯分散在各州郡,死无对证。但此法有风险,若崔钧深究,恐有破绽。”
“其二呢?”
“其二,坦诚部分事实。”孙宇看向蔡邕,“请先生以‘有教无类’‘化贼为民’为由,向崔钧说明收纳黄巾遗孤的初衷。这符合圣人之训,也符合朝廷招抚流民的政策。只要这些孩子如今安分读书,不再为乱,便是教化之功。”
蔡邕沉吟。第一条路稳妥但虚伪,第二条路磊落但冒险。他一生崇尚儒道,最不屑弄虚作假,可他也明白,这世道容不下太多天真。
继续阅读
“父亲,”蔡之韵忽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