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这些年……其实并不是真的恨你。”
林惜的声音有些低哑,带着压抑了多年的愧疚。
沈靖远正捏着消过毒的针,小心翼翼地对着她脚跟上磨出的那个最大的水泡,闻言,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顿,却没有抬头,只低低地“嗯”了一声,算作回应。
林惜的目光落在沈靖远低垂的眼睫上,深吸了一口气,像是终于攒足了勇气,将那些在心底反复咀嚼了许久的话,一股脑地倾倒出来。
“哥哥走的时候,我还太小,这些年,他虽然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我的梦里,可他的样子却……越来越淡了,有时候拼命回想,也只能想起照片上模糊的轮廓。”
“我怕……”她声音里带了细微的颤音,“我怕日子久了,我会真的忘了他长什么模样,他对我那样好,离家前的最后一天,还在给我买糖……可我,我这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,却连他的脸都要记不清了。”
说到这里,她眼中闪过浓重的挣扎和痛苦,苦涩地闭了闭眼,再开口时,嗓音有些艰涩,“所以我得找个‘靶子’,一个能让我时时刻刻都记得‘哥哥没了,是因为他的位置被别人占了’的靶子,好像只有这样反复提醒自己,我才能安慰自己,我不是那种没心没肺,忘了至亲的人。”
她睁开眼,目光直直地看向沈靖远,那里面没有了往日或娇纵或冷淡的伪装,只剩下忠于坦率后的疲惫,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脆弱。
“而那个人,就是你。”
“只有对你不好,跟你处处作对,看着你和哥哥相似的眉眼,我才能一遍遍告诉自己:你看,我还记着哥哥呢,我没忘,我没背叛他……”
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,林惜猛地闭上眼,侧过头去,肩膀微微颤抖,“可这对你不公平。”
“哥哥的死,和你没有半点关系,我自己……也从来没有真的把你当成过哥哥,更没有做到妹妹的责任,又有什么资格,理直气壮地指责你‘占了哥哥的位置呢’?”
林惜一边说着,一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,声音哽咽,“对不起,沈靖远……这些年,是我太幼稚,太自私了,对不起哥哥,也对不起你。”
沈靖远手上的动作僵住了。
他一动不动地坐着,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,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,良久,他才缓缓抬头,对上了林惜通红的眼睛。
那双总是平静无波,让人看不透情绪的眸子里,刻却翻涌着显而易见的汹涌情绪,像是冻结了一整个冬天的冰面,在春日下轰然碎裂,露出底下奔腾不息的暗流。
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,嘴唇微张,似乎想说什么,可所有声音都堵在胸腔,最终只化作一丝短促而压抑的气音。
无数记忆的碎片在眼前飞掠,最终定格在许多年前,林公馆客厅那个阳光过于明亮的下午。
那时他终于养好了伤,洗净了街头带来的污垢与卑微,穿着崭新的衣裳,被全伯引着,忐忑不安地去见那位将他从污泥里捞起,彻底改变了他命运的恩人及他的家人。
客厅明亮得有些令人生畏。
长沙发上坐着三个人,不怒自威,坐姿如松的林司令,眉目温婉,眼底却凝着一抹散不去哀愁的林太太,以及,被他们如珠如宝护在中间的小女孩——两人的独女林惜。
只一眼,年幼的沈靖远就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。
他从没见过这么……这么好看,这么干净,像在发光一样的人。
六七岁的小姑娘,穿着一身精致的西洋式样连衣裙,蕾丝袜,小皮鞋擦得锃亮。头发梳成两个乖巧的包包头,系着与裙子同色的缎带。
皮肤是常年娇养出的象牙白,两颊泛着健康的红晕,像刚从枝头摘下的饱满苹果,又像百货公司橱窗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