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阳已逾七日,核查事宜看似一帆风顺,曹寅领着一众掾属日夜忙碌,将上计所需各类文书卷宗整理得井井有条,任其调阅。孙宇则刻意回避,给他足够空间,也观察他的反应。这是崔钧第二次主动求见。
“请崔议郎至西厢暖阁稍候。”孙宇放下铁钳,对南宫雨薇微微颔首,“失陪。”
南宫雨薇起身,敛衽一礼:“使君自便。”
孙宇整理了一下衣袍,氅衣也未脱,便推门而出。细雪迎面扑来,带着凛冽的清新之气,瞬间驱散了屋内的暖意。他深吸一口寒凉的空气,眼中闲适褪去,恢复了一贯的沉静深邃。
西厢暖阁比书房小些,但同样烧着火盆,温暖如春。崔钧已脱去沾雪的外氅,露出里面的石青色官袍,背对着门,负手立于窗前,望着庭中越下越密的雪。听到脚步声,他转过身。
“孙府君。”崔钧拱手,神色是连日核查下来难得的凝重,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“崔议郎。”孙宇还礼,示意落座,屏退了奉茶后侍立的仆役。“核查之事,可还顺利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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阁内只剩二人。炭盆中银骨炭燃烧发出轻微的哔剥声。
崔钧没有寒暄,直视孙宇,开门见山:“孙府君,明人不说暗话。这七日,下官查阅卷宗,走访营屯,所见南阳恢复之象,井然之序,确非虚言。府君治才,下官钦佩。”他话锋一转,语气压低,“然有一事,卷宗未见,掾属不言,却未必不存在。府君在南阳,是否还藏了一支兵?不在郡兵一万两千员额之内,不食朝廷粮饷,甚至……未必记录在豪族私兵名册之上?”
孙宇面上波澜不兴,甚至端起仆役先前斟好、此刻尚温的茶盏,轻轻吹了吹浮沫:“崔议郎何出此言?南阳历经劫难,郡府维持现有兵马已捉襟见肘,何来余力再养隐兵?”
“正因捉襟见肘,府库空虚却仍能支撑如此规模的郡兵、赈济、工役,才更令人生疑。”崔钧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锐利,“蔡家、黄家等大族捐赠借贷,或可解一时之急。然兵者,日耗巨万,非钱粮可计。若无一条稳固、隐蔽的财源,若无一块不受朝廷稽核的‘自留之地’,焉能长久?府君与赵都尉非常人,所思所谋,亦必非常法。这支兵,或许人不多,但必是精锐,且完全听命于府君一人。不知下官猜得对否?”
孙宇放下茶盏,抬眼看他,忽然笑了:“崔议郎既然猜到了,又如此镇静,倒让孙某好奇。议郎乃袁司徒举荐,此刻点破此事,是欲以此要挟,还是另有所图?”
崔钧也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与了然:“要挟?下官还未如此不自量力。至于袁司徒……举荐是真,然家父廷尉公,与光禄勋张温公交谊匪浅,此亦天下皆知。张公与南阳蔡家是何关系,蔡家女公子与府君又有婚约。张公自始至终未向家父或下官递过一言,这沉默本身,已是态度。下官若连这点都看不透,岂非枉为崔氏子弟,枉在尚书台行走数年?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私藏兵甲,依律确为重罪。然律法之外,尚有实情,更有圣心。下官查到些旧事——府君与赵都尉乃是结拜兄弟,赵都尉更是府君家中收养的孤儿。而府君父母族人,竟皆已亡故离散。陛下将你二人一同放在这南阳要冲,其中回护栽培之意,细思可知。当年魏郡孙原太守年方十七便擢二千石,震动朝野,吸引多少目光?或许正因如此,才让许多人忽略了南阳还有府君与赵都尉这般人物。如今黄巾乱平,军功政绩在手,根基已成,纵有人想动,怕也不易了。”
这番话,已近乎赤裸地表明立场——他看清了孙宇是“天子的人”,且羽翼渐丰。他崔钧不愿、或不能成为袁家彻底扳倒天子势力的那把刀。
“都是为了陛下,为了朝廷安定。”崔钧总结道,语气诚恳,“下官无意与府